飚車世界名字范文

時間:2023-03-23 23:06:49

導語:如何才能寫好一篇飚車世界名字,這就需要搜集整理更多的資料和文獻,歡迎閱讀由公務員之家整理的十篇范文,供你借鑒。

飚車世界名字

篇1

30度雙體陀飛輪是瑞士獨立制表大師Greubel Forsey的獨門技術。一一外兩枚陀飛輪呈30度夾角協同運作,內側輪每分鐘旋轉一圈,外側輪每4分鐘旋轉一圈,4個快速旋轉發條盒讓該款腕表擁有5天的動力儲備。950鉑金材質與白金及紅金表殼相比更有份量,但硬度較軟使制造難度大幅增加。鎳鈀與鎳銀材質的夾板配合鏤空設計,讓這款售價數百萬的時計光彩照人。

陪TA去打球理查德?米勒RM038陀飛輪

RM手表一直在用高科技創造頂級的性能,這款表的夾板采用五級鈦合金材質,擁有絕佳的整體堅固度和表面平整度,快速旋轉發條盒明顯降低了主發條的周期性粘附現象,表殼采用質地異常堅固且輕盈的AZ91鎂鋁合金材質,泛白顏色的陶瓷氧化晶體涂層又增加了耐磨損和耐腐蝕性。繼F1車手馬薩和網球名將納達爾戴著它上賽場之后,RM又創造了第一只能在打高爾夫時佩戴的陀飛輪表。

陪TA去看《阿凡達》Ladoire Mr Green

Mr Green是獨立制表人品牌Ladoire對“不規則設計”哲學的全新詮釋,它用黑灰和綠兩種反差過大的顏色裝飾了不規則的圓角矩形表殼,大量運用了鈦金屬材質和PVD涂層工藝。表盤的左上方是GMT顯示區域,時、分、秒指針都圍繞著它,讓人初看起來一頭霧水。這款腕表采用的是自產的珍珠陀自動上鏈機芯,限量發行12塊,售價68800瑞士法郎,在動輒上百萬的獨立制表人行列中還算性價比不錯。

陪TA去聽音樂會寶璣 Tradition 7057

沒有一款表能像寶璣Tradition系列一樣保持優雅幾百年,寶璣大師的經典設計讓方寸之間除了顯示時間外,還可展現包括夾板、擺輪和擒縱機構在內的幾乎所有組件,著名的采用手工切削的pare-chute“降落傘”避震器更是一覽無余。在7057的盤面上時間成了裝飾品,伴隨著有節奏的滴答聲,機件的運作讓你從中悟出時間的真諦,才是最精彩的。

陪TA去飚車愛彼 千禧MC12陀飛輪

愛彼將千禧系列的陀飛輪計時碼表取名為MC12,是為了紀念瑪莎拉蒂重返勒芒賽場時開發的MC12賽車,因此它與MC12一樣采用了藍白相間的配色。和那款神話般的超級跑車一樣,這只表渾身上下都浸透著高新技術,機芯使用了碳制夾板,用陽極去氧氣化鋁材制造。千禧系列標志性的鴨蛋圓形表殼營造了類似流線型車身的視覺效果,陀飛輪、計時碼表兩種復雜功能、鉑金表殼以及長達10天動力儲存的雙發條盒裝置卻注定只屬于150個買家。

篇2

高二上的哲學課常常被我們這幫人用來"修身養性"。教我們哲學的是個老教師,大概教完我們這一屆就該退休了,可他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我們都說歇歇吧,可他不。為了使我們有足夠的耐心聽課,他經常會杜撰出一些例如"我和劉曉慶的愛情"之類的故事來刺激我們的神經,然后牽強附會地扯出一條哲學原理---聯系是普遍的。嘿!這堂課我沒睡,聽老頭子說夢話,挺有意思!

可有個人睡了!

老頭子正唾沫橫飛地講在興頭上,突然大吼一聲:"張默!"一瞬間,幾十雙眼睛轉向一個位置,比"全球衛星定位系統"還要準確靈敏---張默正伏案而睡。"張默!"老頭子走下了講臺,張默終于意識到了什么,突然抬起頭。這么一抬,全班爆笑不止。他額前的一撮頭發變成了雞窩狀,左半邊臉壓成了"中國地圖"。

"張默啊!你是個好學生啊!上課怎么能睡覺呢?"張默噌的站起來,他生得白凈,個子也有一百七十幾公分,如果你眼神稍差一點,他或許也會成為你字典里"帥哥"這個詞的一個實例。

"張默啊!我剛才講了什么?聽到了嗎?"天下烏鴉一般黑,所有老師都對"好學生"最有耐心。

"沒有。"他真的很酷,敢這樣直白。

"那你怎么能睡覺?"老教師由"安撫"轉為"逼供"。

"你講的那些東西,根本和哲學這個主題沒有什么關系嘛!我今天中午去打球,太累了,又聽不到什么東西,所以就睡了。"他一字一句,不慌不忙,振振有辭。

我有點動搖了對張默的看法,他好像也不是那種為了分數要死要活的"好學生"嘛,他上課會遲到,也不記什么筆記,通常不聽物理課,還和我一樣不高興去做早操。我們經常在圖書館文學書專架遇見,有一回我們講起了張愛玲和王安憶!

他不簡單---我這么認為。

我清晰地記得,夏島調位子坐到我旁邊的那個晚上,我們做了"打點記時器"的實驗。那是個溫暖的秋夜,老師讓我們帶回最滿意的一條紙帶,將計算結果連同實驗報告冊一起上交。可她和我坐還不到一個小時,就把我的紙帶當作垃圾扔了。口舌之戰自是無法避免,沒想到的是最終竟演變成一場全班半數以上的人參與的關于"公德意識"的論戰。

我說:"你總不能當這個世界是為你一個人而存在的。你要尊重別人,動別人的東西之前起碼要問一聲吧!"她卻說:"你說得對。你知道除了自己還有別人存在,那么你就要有自我保護意識啊!你不保護好自己的紙帶,丟在地上,誰知道那是不是一張你不要的廢紙呢?"我們爭得面紅耳赤,全班為之沸騰---用"沸騰"這個詞絕不夸張。

這時候,一個男生跑過來,喊著:"休戰!休戰!這才是你的紙帶!我剛才沒做好實驗,我那破紙帶也算不出答案,就拿你的紙帶先去算了一下,那地上的是我隨手丟的。別吵了!都是我的錯。兩位小姐,給我個面子。""哈哈哈!"全班狂笑,我簡直肺都快氣炸了。夏島"撲哧"一聲也笑起來,我氣憤地對她說:"你還笑。我們被他涮了!"她拍著我的肩,笑得更厲害,我竟也不知怎么了,笑神經受到了刺激,以我獨特的方式大笑起來。

那個溫暖的夜讓兩個女生熱得大汗淋漓,意猶未竟的我們一路飚車回家。

高二開始,全班被一種叫做郁悶的氣息籠罩著。"郁悶"這個詞比"睡覺"、"吃飯"、"作業"更高頻率地掛在我們嘴邊。后來有一句廣告詞:"今天你洗頭了嗎?"我們稍做改動,成了見面的問候語---"今天你郁悶了嗎?"后來上了大學,發現寢室里來自全國各地的同胞們都習慣用"郁悶"這個詞。原來全國的高中生都在郁悶、郁悶、郁悶。在科爾沁大草原騎著馬郁悶,在海南島吸著新鮮的椰汁郁悶,在無錫啃著香嫩的排骨郁悶,在上海"巴黎春天"對著時裝郁悶……"不在郁悶中爆發,就在郁悶中滅亡。"一大群男生喊道:"我們要爆發了!"

而我和夏島喜歡在郁悶的時候走路,學校的兩幢教學樓之間有天橋連著,我們就從一樓打著圈走到樓頂,然后坐在樓頂的邊上,雙腿在風中隨意地蕩著。那時總是很喜歡唱歌,唱《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頂》,暫且拋棄所有的東西---其實無非也就是分數、考大學之類的。她的聲音和我的聲音常常此起彼伏,唱著共同的旋律。我覺得真好,那種很默契的感覺。

高二時,張默成了我的徒弟。我收張默為徒,完全是為了教他作文。可是后來,我越來越覺得我們在互換角色,我沒有什么"大作"出籠,可他好像編兒歌一樣寫了巨多的詩。我用一種近乎"瞻仰"的情緒閱讀他那些晦澀的詩句,接著再說些連自己也不懂的話給他,以確認我的師父身份。后來他越來越夸張,上物理課也寫,上英語課也寫,一下課就把幾張紙笑嘻嘻地塞給我。我最怕看他這些東西,簡直比數學考試還令我痛苦。

但為了不辜負他的詩,我把他的一首詩和我的幾句"文不對詩"的評論放在了班報的頭版。

他的詩是這樣的:

捉迷藏

你請求我/陪你玩一次游戲/我雖然不情愿/但仍答應了你

我悄悄地回過頭/看著捉迷藏的你/你匆忙的身影/在屋里奔來奔去

為了這一次游戲/你耗費了大量精力/我不想找你/可你卻讓我作弊

我雖然好像在找你/可實際上卻是你在找我/因為和你玩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

我的評論是這樣的:

我們漸漸成了生活的被動接受者。"捉迷藏",捉人者捉的竟是自己,表現出人性的復雜與多變,人們變得空虛孤獨,精神處于迷失當中……

我不知道我們的老班老關看到這份班報的稿樣時會是多么的驚訝,他一定在心里嘀咕:這兩個人在搞什么?而他又是多么無奈地將它送進影印室,就更不得而知了。他或許想和我還有張默說:"出去別說我是你們語文老師。"

老關是我們的老班,也是語文老師。老關其實不老,只是打扮得太傳統,整天西裝革履的。"老"還有老大的意思,老關應該為此自豪,這個稱謂證明同學們還是愛他的。

時至高三,教室里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就是那個碩大的高考倒計時牌。

還有三百多天的時候,班上開始流行看安妮寶貝的《瞬間空白》。那是一本我在高二時買的書,一讀竟立刻愛不釋手,還在同學中找到了不少同道。我常常想:我們在十七八歲讀那么多隱晦的文字,并且喜歡,絕對是因為我們的心靈上也有一塊與它相似的陰暗的角落。

這種書張默是不看的,他常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桌子上看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有一天他跟我講他的一個科幻小說的構思,關于宇宙大爆炸理論的,我不停地點頭,其實壓根兒也沒聽明白是怎么回事。

安妮寶貝的書轉了一圈,回到我的手上,已經破爛得一頁頁都散落下來。我用一種很奇怪的動作翻著"書",然后將一張張書頁撕成碎片。我們的生活里沒有愛情,沒有英俊深沉的林,沒有光腳穿球鞋的漂亮女孩,沒有酒、咖啡、香煙,沒有網絡,所以讓它們通通見鬼去吧!

離高考還有兩百天的時候,我對自己說我們的生活里有陽光,有雨露,有父母的關心,有好吃的,有好喝的,有試卷,還有成績排行榜。

"如果我有一條圍巾,我就會把她圍在脖子上;如果我有一朵花,我可以把它摘下來,帶走。可是,你不能把星星摘下來。"

"我不能摘星星,但我能把它們存入銀行。"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可以把星星的數字寫在一張紙上,然后把這張紙鎖在抽屜里。"

"就這樣嗎?"

"這樣就夠了。"

這是《小王子》里小王子來到第四個星球和一個商人的一番對話。在高考倒計時牌翻到100天那一頁時,我們的做法差不多跟那個商人一樣荒唐。

那天下了中雨,空氣中夾雜著曖昧的潮濕,每個人都悶得慌。上午最后兩節是數學。數學老師是最有說服力的,他曾教出無數高分考生的歷史傳奇一樣在學校里流傳。離高考還有100天的我們已經快成了盲目的信徒,只要你穿上一襲黑袍,或是裹上袈裟,我們就可以虔誠地為你唱頌歌,朝你膜拜。

第一節數學課下課鈴響的時候,老師并沒有立即宣布下課,他不說話,我們絕不敢有什么動靜。他沉默了一會兒,舉起左手的食指在空中點了兩下,開了口:"校門口的陽光教輔書店,今天會到一批材料。"這句話讓人想到警匪片里,兩個黑社會團伙在碼頭進行交易,賣方對買方說:"今天會到一批貨。"我們都笑起來,但笑聲在五秒鐘之內消失,因為數學老師的臉色已經變得嚴肅起來。"那份材料叫'特快專遞',都是今年最新的各地高考模擬試題,很有指導意義。"他頓了頓,接著說,"快點去買,不然就沒有了。每本六塊。下課吧!"我們長吁一口氣。"最好,今天就去買!"數學老師提高了聲音,又追了一句。

第四節課快下課的時候,大家就做好了沖向陽光教輔書店的準備,你很難想像五六十個人圍攻一個小書店的聲勢有多么浩大。老板喜滋滋地看著我們的一字長蛇陣。每個拿到書的人,都像去領工資一樣急迫地奔到收銀臺付款。大家拿著那本資料像拿到了今年的高考試卷一樣欣喜若狂。最后還發生了一場爭吵,兩個男生為了最后一本薄薄的資料幾乎大打出手。

如果我有一本烹飪大全,我可以做上一桌好菜;如果我有一本《愛的教育》,我可以學會愛,付出愛;我要一本數學題有什么用?

可以使你的考分越來越高---又有什么用?

可以考上好大學---又有什么用?

可以找到賺錢多的工作---又有什么用?

可以讓你衣食無憂,享受人生。

哦。我懂了。數學題根本沒有什么實際的用途,只不過會把我們送進銀行的保險柜里,讓我們安安穩穩地過完剩下的大半輩子。

"就這樣嗎?"

"這樣就夠了。"

是,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

無數的日子都在指尖上滑過,高中只剩下30天的時候,人總是特別容易有感慨,就算對著墻壁上的那只鐘,都會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感情來,即便它已經寂寞地掛在那里三年,三年來我們從未在意過它,除了在盼望下課時瞥上幾眼。

初夏的校園總是很抒情,護校河的水歡樂地向前跑,堤上的柳枝以最茂盛的姿態去迎接水中的另一個自己,綠茵茵的操場上有一二年級學弟奔跑的身影,校園廣播里的故事雖然夸張但也會讓人感動……

一個星期六的晚自習,老關沒有來,我們逃跑了,來到教學樓后面的運動場。我記得那天晚上沒有多少星星,運動場黑暗而寬廣,站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讓人有奔跑的欲望。夏日的風吹拂我們的每一寸肌膚,有透徹心肺的涼爽和無拘無束的自由。

我、張默、夏島并排坐在看臺的最高一層,我們望著遠方黑黝黝的山,說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話。說我們尚存的但已經知道只能是理想的理想,說我們歡樂的但有太多遺憾的過去,說我們曾經一直迷惑并且到現在依然沒有答案的疑問,說為我們操著心比我們更緊張的父母……我和夏島都流了淚。那個夜晚究竟說了多少我已經忘記了。我記得的是那晚的風,那晚的天空,那晚我們的奇怪沖動的臉孔。

一上大學,高中同學們都武裝起來,行頭變了,手里總是捏著一只手機,發、發、發、發短信。我敢斷定:21世紀初期大學生的短信將作為一種文化現象載入史冊。一到放長假,總要搞幾個聚會什么的,吃吃喝喝,玩玩鬧鬧,聊聊侃侃,大家好像并不陌生,更沒有疏遠。再拽上老關,簡直好像回到了從前。女生仍是瀟灑的瀟灑,靦腆的靦腆。男生卻不一樣了,喝起了酒,抽起了煙。

而對于大學里的第一個春天,我則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向往。因為以往的春天會讓我感到很苦惱,因為"春眠不覺曉",課上總是犯困。現在,我雖然仍被什么積分、微分搞得頭大,依然看不懂扭得夸張的供求曲線,還背著諸如remember to do和re-member doing的區別,但我可以在充滿陽光的陽臺曬兩床被子,泡上一杯咖啡,放上一張CD,不管什么音樂……或許還可能收到張默的短信,相互交流一下大學生活,雖然這并不能解決什么問題。

有一次,我坐在床上翻幾米的《我只能為你畫一張小卡片》,里面有這樣的句子:"如果世界沒有天空,我要對著什么發呆?"無事時發給張默,他竟迅速回復了:"如果世界只剩下天空,思念的天空在哪里?"這并不是一個最巧妙的回答,但卻像一道刺目的光芒射入我的眼睛,疼痛卻溫暖。這個男孩顯然覺得一個人發呆的時候一定是在思念,思念一些人一些事。這是多么溫情的想法呀!

深夜在網上爬行,總見QQ上惟一亮著的就是他。我們不太說話,只在臨下時互道一聲晚安。他喜歡到一些冷僻的文學網站發帖子,和素不相識的人對恃,爭論各自的哲學思想。

在一個樹葉搖碎陽光的初夏早晨,我去張默學校看他,我們說好在圖書館門口見。我提前半個小時到達,遠遠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身邊還有一個只到他肩頭的女孩,一樣的清秀,簡單的短袖T恤、牛仔褲,一根辮子束在腦后,算不上漂亮,但眼睛很澄澈。

我走過去。張默仍是笑,但有些害羞,紅著臉。女孩倒是很大方,拉我的手:"我知道你就是張默的師父!我叫劉瀟。"她沉默了幾秒鐘,又補充道,"挺大眾的名字。"她或許聽張默說過我對文字的敏感。我笑起來:"這天底下,有太多人叫劉瀟了,叫張默的也不計其數啊!但是你們卻是惟一的。"

篇3

我走在曲折幽深的小巷里,陽光下的陰影像凝重的夜色,淡化了我穿梭的身影,看起來像在陽光和陰影間穿梭的幽靈。

我抖動氣息長長地吹了聲口哨,好像放牧的某一天迎著烈日坐在舒緩的草坡上,希望哨聲能喚來一陣清澈涼爽的風,可是口哨只響了一半就停了下來,我聽到旁邊僧舍里有個稚嫩清脆的聲音在高聲學誦經文,忽然想起這是在寺院,自己應該莊重一些。

我乜斜著眼抬頭遠望,透過重重的僧舍看見大殿的金頂在藍色的天宇下煜煜生輝,寺院倚著的大山和森林一片寧靜,空氣中流淌著溽熱的綠色的馨香,偶爾還夾雜著野花的芳香。隨著香味,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紛繁怒放的花海、五彩翩躚的蝴蝶和振翅忙碌滿身花粉的蜜蜂。

在偌大的寺院僧舍間左彎右拐,一路打聽,我終于找到了這座漆著紅門的僧舍。我用鑲在門上的椒圖嘴里碩大的銅環扣了扣門,清越的聲音在靜謐的晌午顯得格外清晰。

銅環的余音還沒有從空氣中消失,僧舍里迎出一個年輕的僧人,一襲深紅色的僧衣,新剃的頭,炯炯的眼神就像此時頭頂的蒼穹般深邃,鼻梁筆挺,兩片稍厚的嘴唇充滿了不羈的野性,的臂膀被高原的陽光曬得黝黑。

“請問畫師夕讓在家里嗎?”我謙遜地問。

“我就是夕讓。你不要稱我畫師,我只是會胡亂涂幾筆而已。你找我有事嗎?”

他就是本地鼎鼎有名的畫師夕讓?我感到很意外,在來之前只聽說夕讓是寺院里最有名的畫師,沒問他的年齡,還以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想不到卻是站在樓上的這個年輕人。

夕讓對我這陌生人的來訪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熱情地邀我上樓。

我從背包里捧出兩瓶百事可樂、兩包糖和一條印有“吉祥八寶”圖案的黃色哈達恭恭敬敬地獻上,說明來意。夕讓沒有接東西,只是請我到里面喝茶。我隨著夕讓進屋,把東西放在畫有精美花紋的櫥柜上,盤腿坐在客位的白色氈墊上。屋里干干凈凈,飄著一縷淡淡的藏香味。地板擦得發亮,一條條木紋清晰地顯露著。夕讓給我斟了一碗濃郁的酥油茶,隨意坐在地上,問:“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說了。

“20歲?生肖是龍,五行占火,兩儀屬陽,跟我同歲。”夕讓顯得有些驚訝地說。

聽了夕讓的話,我又一次感到意外,想不到世上竟然有這樣巧合的事。我倆相互打量了一下,一樣的身材,一樣的年齡,嘴唇上也都生著淡淡的髭須,就像兩只正在破繭的蝴蝶,正從稚嫩慢慢向成熟蛻變,兩人除了一僧一俗裝束不同,是沒有什么大的區別。

兩人的心里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絲親近,也對對方產生了興趣。

“你為啥想到寺院來學畫?”夕讓問。

“為了一個曾經的夢想。”我說,接著講了自己想學畫的原因。

那時農村的孩子讀書都很遲,我上學的時候都快十歲了。自從到學校讀書,我畫畫的天賦很快就顯現出來了,學校發的作業本基本被拿來臨摹課本上的圖畫,有次抄生字我確實找不到有空白的本子,就把生字抄在摹過圖畫的頁面上,因此手心挨了語文老師的一頓條子,屁股挨了阿爸的一頓巴掌。可是這些小事難不倒我,接下來我暗中幫班上幾個成績差的男生做作業,酬勞就是十幾根柔韌的細鋼絲。我把鋼絲做成套索下到寨子后面地埂的一溜溜灌木叢里套野雞,從那以后,我不僅沒有缺過本子,還買了一盒讓全班同學都羨慕得睡不著覺的彩色筆。

也許是我進校時的年齡大,學習也不吃力,我從二年級到四年級,又從四年級到六年級連跳了兩級,可是成績從來沒有落下。

回憶往事,在我整個小學階段,最幸福的是有一次我經常幫忙的一個男生送了我兩本小人書。我高興壞了,那可是比天上掉餡餅還要美的事情。那兩本小人書不知道被我臨摹了多少次,后來書頁變得像一片片破布也舍不得扔掉,時不時地拿出來翻看。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兩本書的名字――格林童話《勇敢的小裁縫》和西游記系列《三打白骨精》。

由于家境不是很寬裕,自己又是家里的老大,我求學的道路就在輟學的邊緣搖擺。為了盡快走出校園,走進社會,我進了師范學校。不過,來這里學畫對我影響最大的還是畢業時候的那件事:兩年前,學校的美術老師見我繪畫功底好,就向校長推薦,當時,學校只有兩名美術老師,嚴重缺編,因此,學校決定等我畢業后保送去省美術學院進修三年,回來后留校。可是,世事難料,就在畢業之際,校長因病去世,保送的名額被人調換,憧憬了兩年的夢也就此破滅。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很受打擊,覺得氣憤,也感到無奈,這就是我即將走向社會學到的最沉重的一課。這件事雖然不可挽回,但是卻激發了自己不服輸的傲氣,我覺得有一股遏制不住的力量在心里不停地翻騰。

盡管這樣,我在學校還是沒來得及證明出什么就已經畢業回家了。

就這樣,與夢想失之交臂的遺憾成了我最大的心病,可是我依然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不輸于任何人,能從最低的地方爬起來。分配工作的時候,我主動向縣教育局申請要求到這個離自己的老家將近200公里路程,因為落后偏遠而沒有公路、電力超弱、不通信號的地方工作。當然,來這里還有一個原因:全縣最大的寺院就坐落在這里,我想在這里一定可以找位師傅學習唐卡畫,修補一下自己曾經殘缺的夢。

聽完我的講述,夕讓沉默了一會兒,他慢慢地呷了口茶,起身進臥室抱了一卷東西出來,說:“你先看看吧。畫好的唐卡都被人買走了,只剩下一些畫在紙上的草稿和樣本。”我高興地接過來。

當我一件件打開那些卷著的畫紙時呆住了,雖然這些畫沒有色彩,只是單調的線條組成的白描,但是那些迂回跌宕的曲線勾勒而成的圖案美倫美幻,有祈福吉祥的八瑞祥、七政寶、五妙欲等各類吉祥圖案,有寶像莊嚴或者忿怒威嚴的各類神佛,還有騰龍飛鳳、祥云嫣花、山川河澤、花邊圖騰等等,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繚亂。我想,如果這些畫都上了顏色,那將會是怎樣的絢麗奪目,動人心魄。

我由衷地贊嘆著,將這些畫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愛不釋手。

在我看畫的時候,夕讓給我重新倒了茶,溶了酥油,放上一大撮糌粑,擺好手抓肉請我就餐。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我倆邊吃邊聊,至于拜師的事夕讓答應以后“互相學習”。

也許是糌粑放多了,也許是看過畫后興奮地沒有了食欲,我碗里的糌粑竟剩了一半,說什么也吃不下去。后來夕讓說,我倆的緣分就是從那坨吃剩的糌粑開始的,因為沒有吃完,所以我一定還會再來。

求學的日子是艱苦的,無論是在盛夏的烈日下,還是在冬日的嚴寒中,我每到周末要么借熟人的自行車,要么走路去六公里處的寺院學習繪畫唐卡的理論知識,回來后把所有工作之余的時間都用上廢寢忘食地埋頭苦練。

經過一年的努力,我終于可以在畫布上作畫了。這是一個不小的進步,雖然每完成一件作品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但是每一次都能得到師傅夕讓的稱贊,他也覺得很欣慰。

一起的時間久了,我和夕讓的關系慢慢有了一些變化。我心里對夕讓的敬畏和夕讓對我的嚴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朋友間的親密。終于有一個晚上,夕讓叫我不要再睡在客房里了,搬來被褥打地鋪跟他同室睡,那晚,我們天南海北地閑聊到天亮。

從那以后,我去寺院已經不只是去學畫,更主要的是想和夕讓一起坐一坐,聊一聊。我倆常常坐在他臥室窗前的小榻上,品著茶,看窗外參天松柏上的黑鴉起落,看轉經路上的善男信女,聽寺廟里的晨鐘暮鼓,閑聊暢談。每當這時候,我感到心靈沉浸在無邊無際的祥和寧靜中,似乎時間也停止了流動。

在交往中我發現夕讓的愛好很廣泛,他喜歡騎摩托車,技術高超,修車的技術也不賴;喜歡聽亞東、騰格爾的歌曲,有時也會小聲地哼唱;喜歡看李連杰、成龍的電影,為他們的功夫著迷,有時候他到學校來看我,我就想辦法去借一些功夫片,一起欣賞;他還有一臺袖珍收音機,每天都要聽聽新聞,關心一下國內國外發生的大事,當我倆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也問我的觀點。

現在我倆已經很少談論繪畫方面的事情了,兩人最喜歡的就是辯論。我很佩服夕讓的知識,每次辯論中我不管是雄辯、詭辯還是狡辯,都甘拜下風。我自詡看過的書還不算少,涉獵的知識面也算廣,可是在夕讓面前卻感到自己的知識顯得蒼白而可憐。

在辯論中夕讓出口成章,觀點新穎,常常讓我感到耳目一新,心里豁然開朗。慢慢地辯論次數多了,我也從夕讓身上學會了一些技巧,如怎樣不動聲色地暗設圈套,引入歧途;怎樣避重就輕,四兩撥千斤;怎樣泰山壓頂,殺雞用牛刀,讓人無法反駁等等,這時才發現,原來辯論的技巧和知識同樣重要。

就跟其他的年輕人沒什么兩樣,我和夕讓經常開玩笑,我有時候還故意跟夕讓討論關于愛情的話題。夕讓性格坦率,思想開放,喜歡接觸新的東西,從不因為是出家人就避諱談論世俗的事。

那次,夕讓騎摩托車捎我上寺院,一路飚車,到了他的僧舍,我就數著他的愛好開玩笑說他不像個出家人。夕讓笑了,說:“我們出家人也是正常人,為什么就不能喜歡這些呢?關心新聞是因為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普度眾生就得了解眾生;克制是為了修行,而不是因為我們腦袋有問題不懂。至于摩托車嘛,你不是也愛瘋騎嗎?再說前人靠馬代步,僧人也不例外,現在經濟發展了,人們都以車代步,我們為什么就不能呢?馬和車不都是交通工具嗎?聽歌、唱歌、看錄像的事情你就不能太苛刻我了,第一我沒有沉浸在里面影響我的修行,第二我還年輕,你可別忘了我們兩個同歲。”

我會心一笑,沒有辯論也沒有反駁。夕讓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表情做得很夸張。他見我還是沒有反應,就故意從窗戶向西邊張望。我懂得他的意思,說:“不用看了,太陽沒有從西邊出來。”夕讓聽了哈哈大笑。

夕讓雖然謙虛,但有時候也很自負,我受他嘲笑已經不只一兩次了。那次,夕讓看見我剛寫好貼在寢室里的藏文書法,就揶揄地說:“這就是曾經在學校里年年拿一等獎的好字嗎?”

我除了滿臉通紅,只有啞然無語。是啊,了解了夕讓在書法上的造詣,還能說什么呢?不管看他寫藏文大楷、小楷、行書、草書還是梵文,都是一種享受,那些字有的敦實凝重,有的飄逸灑脫,我是萬萬及不上的。

有一天,我忍不住問夕讓:“你年紀輕輕的為啥知道這么多呢?”

夕讓笑了,說:“出家吧,做了和尚你就有很多的時間學習了,除了有佛事的時候在大殿誦經,其余的時間都是你的,想怎么打發就怎么打發。”

聽完夕讓的話,我的心竟怦然動了一下,可是轉念又笑了,說:“我的塵心太重,六根不凈,出家可能要不了十天就會被亂棒打出寺院。還是省省吧,不給你們清凈的寺院添亂了。為了我那漂亮的女朋友,我就留在塵世慢慢熬吧。”夕讓指著我哈哈一笑,眼里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怪異的神情,我想他也許真的希望自己出家。

夕讓的生活很有規律,也很刻苦,不管他睡得再晚,可是第二天天邊剛開始泛白他就準時醒來,盤腿坐在榻上開始一天的功課――先誦一段經文,然后朗讀背誦哲學或者其他的什么。這讓我很汗顏,自從畢業后,我睡懶覺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在夕讓身上,有很多東西我都想學。可是在我身上,夕讓唯一感興趣的就是學習漢語和漢文,這好像也是我在他面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我從拼音開始教,夕讓學的很認真。

到今年夏天,算起來我和夕讓相識已經整整兩年了,兩人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大多時候是我去寺院,要是星期天學校有事走不開,夕讓就會騎著摩托車到學校找我。

我們也常去夕讓的老家,有時候假期我還會在那里呆一段時間。夕讓是他們家里唯一的兒子,他有個姐姐招了女婿是當家的,有個妹妹已經嫁人了。他的父母很喜歡我,經常給我拿糌粑、酥油、奶渣、牛肉什么的,簡直把我當成了他們的孩子。

我以為在我沒有離開這個地方之前,我倆會以這樣的方式一直交往下去。可是,那天夜里發生的事情卻超出了我的意料。

那夜天氣很好,夜空中朗月如鏡,群星閃爍。我備完課就在寢室里看小說,快十一點了,覺得有些困,正準備睡覺,忽然聽到有人在敲門,我想誰會在這個時候來串門呢?打了個哈欠從里屋走出去。

打開門,我愣住了。雖然這里是高原,雖然現在是晚上,但是在這個季節穿這身是不是太厚了?只見夕讓穿著冬天的僧服,戴著摩托車的頭盔,裹得嚴嚴的,我還是從那雙眼睛認出他來。

我用不解的眼神看著夕讓,竟忘了請他進來。

夕讓摘下頭盔,笑了笑,說:“晚上氣溫下降,風太大了。”

我回過神來,側身示意夕讓進屋。

“不了,我還要趕路吶。”夕讓說。

“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可能先去拉薩。”

“做什么?”我有些吃驚,前兩天見面夕讓可沒有透露過要出遠門的消息。

“流浪。我決定還俗了。”夕讓遲疑了一下說,語氣雖然有些激動,但是一臉的平靜。

“你不是在說胡話吧?”我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

“我當然不是騎著摩托車去拉薩,”夕讓答非所問地說。“等過了今晚,找個合適的買主把摩托車賣了,就坐客車去。現在寺院放假一個月,暫時還不會有人知道我偷跑還俗的事。這是我‘扎哈’(僧舍)的鑰匙,你過段時間再交給我的家人。”夕讓掏出一串鑰匙放在我的手里。我懵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機械地接過鑰匙。

“再見了,我的朋友,我的兄弟,等下次我們再相聚。”夕讓忽然抱著我說。

我的思維在擁抱中突然恢復了,可是沒有勸夕讓,因為我了解他的性格,夕讓從來就不是個沖動的人,他還俗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緊緊地抱著夕讓,想到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次相見,喉頭哽得難受。

我們在門口哽咽著擁抱著站了很久。

我把我最珍愛的護身符項鏈解下來給夕讓戴上,說:“我不知道以后還會發生什么事,但是不管你做什么,變成什么樣的人,你永遠都是我的兄弟。”

夕讓走了,我從他的背影看見他悄悄地擦了下眼睛。那刻,我忍了很久的淚水潸然而下。

那一夜,我徹夜失眠,想了很多很多,夕讓離去時發動摩托車的聲音也在我的耳邊響了整整一夜。

夕讓走的第二天,我向學校請了三天事假去了寺院。

打開夕讓的僧舍,里面的擺設依舊,干凈的廚房,小巧別致的臥室,巨大書架上的書籍,還有作畫的工具材料等等,一切如故。

我在寺院里呆了兩天,沒有一個僧人來找夕讓。因為放假,這里顯得更加寂靜。我白天泡杯茶,坐在夕讓靠窗的小榻上看書,看景,想事,晚上就睡在小榻上,聽風,聽夜,聽水聲,餓了就簡單弄些吃的。

第三天,在晨曦微露的時候我起床洗了把臉,鎖上夕讓的僧舍出門了。高原夏末的早晨已經略帶寒氣,寺院籠罩在朦朧的晨霧中,畫眉鳥和麻雀的鳴叫顯得格外清脆。

來到活佛的禪院前,我扣了扣門,金屬撞擊的清越的響聲讓我想起那天去拜師的情景。

開門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和尚。他頌經的聲音一直沒有中斷,估計是在做早課,不過臉上帶著詫異的神情,他肯定在尋思誰會這么早來拜見活佛。我對他點點頭,小和尚做了個請進的手勢,等我進去后關好門,在前邊引路。

盡管我在這里呆了幾年,但這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活佛。活佛很年輕,就三十歲左右,一張儒雅的臉顯得有些瘦削,清澈的雙眼里寫滿了睿智,他盤膝坐在經堂里誦經,低沉宏亮的聲音發出共鳴的震蕩。

我向著活佛和他身后懸掛的唐卡、佛龕里的佛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后坐在一邊細細地聆聽。佛龕前擺放著一摞摞的經卷,繪有圖案的法鼓懸在梁上,法鈴和鐃鈸寂然地放在長條的矮桌上,酥油燈里的火焰輕輕地跳躍著,我覺得那是活佛誦經的聲音引起的震動,凈水寶瓶上插的孔雀羽毛在酥油燈的搖曳中泛著五彩的油光。我努力傾聽經文的內容,想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因為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到活佛的禪院來。是來告訴他夕讓的離走?這不可能。是說自己有什么目的?可我確實沒有。就這樣,我的頭腦里只是被一種聲音占據著――夕讓離去時的摩托聲。

活佛誦完經,我忽然站起來,雙手合十說:“感謝活佛,我要走了。”

活佛有些詫異地看著我,緩緩地問:“你心中的疑惑解了?”

我說:“我現在明白了,其實我心中本來是沒有疑惑的,只是自己以為有就來了。”

活佛點點頭,站起來理了理僧衣,說:“走,那我們吃早飯去。”

我婉言謝絕了活佛的邀請,離開了禪院。

霧就快散了。

我穿行在巷子里,回想著剛才的一幕覺得好笑。我從前在家鄉或者其他地方也拜見過別的活佛,可是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去又莫名其妙地回來。不過我說的也是實情,之前以為自己心里真的有疑惑,忽然間產生了想到活佛那里去坐坐或者說點什么的愿望,于是就去了。

一個月后,我懷揣夕讓僧舍的鑰匙去了他家。夕讓的家人看到我一個人到來顯得有些奇怪,當聽到夕讓還俗的消息時他們哭了。

我盡力安慰他們,說現在夕讓雖然走了,但是希望他們繼續可以把我當成他們的孩子。夕讓的母親上前抱住我哭得更傷心了,我流著淚勸了很久才勸住。

再次聽到夕讓的聲音,已經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杳無音信,我卻無時無刻不在牽掛。這里開通手機信號也不過半個月,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電話號碼的。

“兄弟,你還好吧?”電話里夕讓的聲音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么低沉充滿磁性。一剎那,他閑情逸致的神情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還好,你呢?”我壓制著內心的激動,盡量讓語氣顯得平緩。我沒有問他是怎么知道這里通手機,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號碼的。

相互很久沒有見面,也沒有聽到任何的音訊,忽然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兩人的對話一時間像蹣跚學步的嬰兒的腳步,顯得磕磕絆絆。不過,話匣子很快就打開了,我們在詢問和笑聲中盡情地聊著。夕讓在電話里祝福了我的婚姻,又為沒能親自到場祝福而道歉。

“你知道我為什么還俗嗎?”夕讓忽然問。

“我想了很多種理由,可是都不恰當,所以猜不出來。”

“我是因為你。”

“我?”我大吃一驚。

沒等我問,夕讓已經在說了。

“自從你第一次來我的僧舍,我就預感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算很長,雖然我從來沒有向你說起過,可是我一直都欣賞你無拘無束的性格,也向往能像你一樣自由瀟灑地生活。

我表面上經常嘲笑你,其實心里很佩服你的知識,你盡管向我問東問西,可是你頭腦里裝的東西有許許多多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決定還俗了,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

我四處流浪,去了很多地方,有些是你說過的,有些是我一直想去的。幾年來,我靠給別人畫畫或者打零工來掙錢,用完了就又掙。你教我的漢語漢字在有些地方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還在不斷地學習,謝謝你。我現在很開心,想不到人生還可以這樣活著。”

夕讓的這番話讓我感到十分意外,想不到我欽佩羨慕的人原來一直在欽佩羨慕著自己,而且他的人生竟被自己改變。

我跟夕讓在電話里聊了整整一個下午,傍晚時分才掛的電話。他說,明天他又要向下一個目標出發了。

落日西墜,大地開始寂靜下來,我靜靜地坐在窗前回想著和夕讓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