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小說文本描寫探究論文

時間:2022-10-23 11: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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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小說文本描寫探究論文

論文關鍵詞張愛玲小說;細節描寫;物質;現代性

論文摘要張愛玲的小說文本所充斥的大量的細節描寫,是消費社會與日常生活領域的完美的書寫記錄,意外地暗合了現代性文本閱讀經驗。這主要是由20世紀上半葉上海這個城市的都市化進程所造成,張愛玲生活在其中,并運用她獨特的敘事方式與藝術技巧,提前宣告了中國大眾文化(當然只限于上海)的形式的形成。

張愛玲的小說文本所充斥的大量物質與細節的描寫,主要是由20世紀上半葉上海這個城市的都市化進程所造成,張愛玲生活在其中,并運用其獨特的敘事方式與藝術技巧,提前宣告了中國大眾文化(當然只限于上海)的形式的形成,成為消費社會與日常生活領域的完美的書寫記錄。

張愛玲小說的文本細節描寫是瑣碎的、邊緣的、去中心的,卻反而呈現出向“真實”的逼近。然而,這個“真實”的人生是一種大規模的擬仿,是想象的真實,是以超真實或虛假的策略達到訴諸人性、人生的真實,不能將它視為“中國性”的實質,當然這也正是張愛玲備受爭議的地方。

不過可以這樣說,張愛玲對細節的執迷與推動,具體呈現的是人的真實的現代經驗。現實的一切其實沒有中心性的目的,細節表述更是如此。張愛玲所認為的“現實”,是眾聲喧嘩,細節瓦解了整體,得到的往往是一連串暫時性的空間能指,所以在她創作的文本中以細節陳述營造出的“荒涼”意象,是一種對比于繁華中的荒殆、整齊間的凌亂,而她所指的人生現實也正是出于如此矛盾不協調的境遇里的一種奇異的混沌交融。

張愛玲小說創作的繁榮期是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上海的這個時期是中國傳統文明逐步瓦解、掙扎,西方文明與物質力量如藏龍臥虎,蓄勢待發之際。可以說上海是中國最早與現代文化趨近的特殊地方。現代文化是一種消費文化,這一文化的品格由大眾消費意識構成,“汽車一舉掃蕩了閉塞小鎮社會原有的眾多規則,密封的小轎車作為中產階級的私寶,成了愛冒險的年輕人放縱情欲,打破舊式禁欲的好去處。電影是白日夢和逃避現實的寄所,同時也是成為窺視世界的窗口。無線電、廣告更是日益侵入人們的生活”。在張愛玲小說文本世界中不難看出這種消費文化鮮明的性格,如其中幾乎每篇小說都有的“電話”。在寫這個細節時,她常常以這個科技產物來描寫人際關系的表面化與生活隱私的被侵犯。如《桂花蒸·阿小悲秋》中丁阿小透過電話和哥兒達的女人接觸,偽飾的態度,巧妙隱藏的印象和人與人之間小小的沖突表現得恰如其分。“電話”是個符號,代表著私人空間的侵入者。《留情》里描寫電話也是如此,“就像有千言萬語要說說不出來,焦急、懇求、迫切的戲劇”,和小說人物的心理相結合,隱含著物質產品對人們生活空間、心理空間的影響和侵入。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大城市上海、香港等地,現代物質文化的消費性格,可以從張愛玲小說文本中一窺究竟。

張愛玲小說文本中細節描寫的現代敘述都應歸功于上海這個特別的城市。柯靈對張愛玲小說在上海的崛起做了十分中肯的分析:

……我扳著指頭算來算去,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了她機會。日本侵略者和政權把新文學傳統一刀切斷了,只要不反對他們,有點文學藝術粉飾太平,求之不得,給他們什么,當然是毫不計較的。天高皇帝遠,這就給張愛玲提供了大顯身手的舞臺。……

張愛玲深知自己身處的是一個動蕩而更新的時代,從前清到民國的改朝換代,新舊文化的并置,中西文化的并陳,而自己家庭也處于這樣的尷尬狀態。她對于“過去”的華麗生活這樣描寫道:

那烏木長臺,那影沉沉的書架子,那略帶一點冷香的書卷氣,那些大臣的奏章,那象牙簽,錦套子里裝著的清代禮服五色圖版。

這些細節將不斷綿延的時間截斷,成了凝滯的空間景象。傳統文明中的華麗物卻成了一種頹廢象征,代表的是冰冷的過去。

在這圖書館的昏黃的一角,堆著幾百年的書——都是人的故事,可是沒有人的氣味,悠長的年月,給它們熏上了書卷的寒香;這里是感情的冷藏室。

時間的凝結將現實的世界隔絕在外,這些事物所觸動的是人靜止不動的感覺。細節描寫在這里造成時間的延宕,甚至時間的錯亂。

張愛玲身為前清官僚遺老的后代,十分了解民國建立后遺老家庭墮落腐敗的生活,因此她用了細致的筆墨對這些家庭的人物作了描述。在《茉莉香片》中有這樣一段細節描寫:

滿屋子霧騰騰的,是隔壁飄過來的鴉片煙香。他(聶傳慶)生在這空氣里,長在這空氣里,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聞了這氣味就一陣陣的發暈,只想嘔。

聶傳慶的家是典型的清末腐敗的舊家庭,滿屋子是腐蝕精神與肉體的鴉片煙味,聶傳慶“長在這空氣里”,他習慣在這樣糜爛的空間與時間中隨波逐流,但是未泯滅的自我意識卻偶然發現了自己的環境是如此令人作嘔。

不過張愛玲小說更多關注的是時代的動蕩和更新而產生的不調和,如上海那華洋雜處的雜拼性格,現代化與傳統舊式的相對景觀,以及西方的語言、建筑、服飾、室內外裝飾等等對人的影響。張愛玲以小說的形式,透過細節描寫形塑了這個充滿東西雜糅、新舊對立的現代經驗。雖然,這些細節不是主角,卻投射了張愛玲真實的經驗與這些物象隱含著的人被物化的事實。

姑母家里的花園不過是一個長方形的草坪,四周繞著矮矮的白石卍字闌干,闌干外就是一片荒山。這園子仿佛是亂山中憑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盤。園子里也有一排修剪得齊齊整整的長青樹,疏疏落落兩個花床,種著纖麗的英國玫瑰,都是布置謹嚴,一絲不亂,就像漆盤上淡淡的工筆彩繪。

在這里,空間的布置與景觀的中西混雜可以看出作者對文化認同的矛盾心態。張愛玲小說中很多細節描寫一般家庭崇洋的思想,貼上留學或受過西洋文化的洗禮,便成了小說人物高人一等、睥睨他人的資本。《留情》中的米先生,在遲暮的歲月中懷念往日的風華,不免想起“老式留聲機的狗商標,開了話匣子跳舞,西洋女人圓領口里騰起的體溫與氣味”。顯然也非常信仰西洋那一套的楊太太,刻意去模仿西洋人的生活,“楊家一直是新派,在楊太太的公公手里就作興念英文、進學堂。楊太太的丈夫剛從外國回來的時候,那更是激烈。太太剛生了孩子,他逼著她吃水果,開窗戶睡覺,為這個還得罪了丈母娘。楊太太被鼓勵成了活潑的主婦,她的客室很有點沙龍的意味,也像法國太太似的有人送花送糖,捧得她嬌滴滴地”。張愛玲巧妙地以“一直是新派”指出當時社會所認同的進步,追得上潮流的標準,很大一部分是需要有“留洋”的保證,或自我標榜深受西洋文化的影響,以此區別“舊”就是傳統文化、退步、趕不上潮流的隱喻。

透過這些西化物質的細膩描寫,紳士雜志、汽車、威士忌、玫瑰花、美國學位,這些物質符號充分展現西方消費物化的虛榮與侵略含義,所傳達的信息是強烈的文化控制。張愛玲所經歷的上海經驗以及這種現代經驗的傳遞,透過細節描繪、物質呈現等方式,隱喻著中國社會的自我割裂,表現傳統與現代、東西方價值觀、種族自尊等的沖突。

周蕾認為,“在張愛玲小說中,女性特質的問題總是焦點所在,另一種現代性和歷史觀,則通過和困陷、毀滅和孤寂寥落等情感處境息息相關的感情細節描述,油然而生。細節和感性的東西,在如此一個感情背景之下結合,從而為文化提供一個有力的負面感情來界定闡釋”。張愛玲小說文本通過細節描述探索女性的身體、精神以及生命主體的自由如何在舊家庭與經濟生活中被扼殺。

在小說《留情》中,張愛玲以物質細節描寫來指涉主人公郭鳳,“他們家十一月里就生了火。小小的一個火盆,雪白的灰里窩著紅炭。炭起初是樹木,后來死了,現在,身子里通紅隱隱的火,又活過來,然而,活著,就快成灰了。它第一個生命是青綠色,第二個生命是暗紅色”。郭鳳的前一次婚姻到守寡像是死了一次的青綠色樹木,如今枯槁的余生,因為再婚獲得“隱隱”的紅火的生活保障,枯柴再度燃燒,因而有了暗紅的生命。但是燒盡了也就完了。女人如此被物化,甘于被物化,是因為沒有自主與自立的能力,生命掌握在他人的手里。

在《金鎖記》和《怨女》中,“女性被家庭生活所困而衍生的問題,現在可以重新被認定為一種細節。在她們瑣碎的感覺中,社會那個集體的人性的夢,也一下一下被切得粉碎。因此在一種‘女性特質就是細節’的描述里,張愛玲那歷史就是‘毀滅’和‘荒涼’的史觀”。透過物質細節的象征書寫,時間成為空洞的能指,張愛玲塑造了一個時間凝滯、物質不變的世界,人物在其間被物化,喪失了生命的熱情,但那不只是張愛玲“創造”出的世界,而是她所體認的經驗,那經驗無論古代還是現代,都恒存于人類現實。作家通過細節描述,彰顯人性的美善或丑惡,呈現了現實的虛無與無奈。透過這些看來累贅紛雜的文本細節,復制了真實世界的境況。

張愛玲試圖借由物事細節的鋪陳描寫以達到人物被資本主義物質化的現實。細節的描寫是脫節、砸碎、分拆掉文化整體意義為無數小細節,這些現實生活中的道具本身具有一種指涉作用。它是象征無數意義的小物體,如舊式的中國、新潮的玩意、過去的遺跡,或是未來想象的創造體。張愛玲要告訴人們的是,人的生命不能不受到外界影響,活著是比認識人生更為基本的必須。人的生命在巨大的本能的沖動下(情欲、物欲等)導致的是進化或者墮落,都是一種生命的沖動。生命的沖動就是一種不能截取的綿延,事物變成完全的偶然,空間的向度被歸入或溶化于一種可怕的無限中。耽溺于細節事物是生命的有機結構被砍成片片,并任意被重新組合。張愛玲所要表述的現代經驗,透過以上種種造成自我喪失、自我疏離、極端孤獨不安的特性,凸顯主體在矛盾中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