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姬簋蓋研究論文
時間:2022-12-07 09: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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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秦齋收藏的一件秦子姬簋蓋,蓋內(nèi)有三十八字鑄銘。這是最近數(shù)年所見最長的春秋早期秦銘文。下面介紹這件器物,試作考釋,并略談該器的歷史文物價值和學術(shù)意義。
此簋蓋殘,僅余圓形捉手及周圍部分蓋頂。銘文38字(計兩重文共40字)在蓋內(nèi)。捉手底飾團形吐舌龍紋。捉手內(nèi)壁仍殘有少許紅、褐兩色漆皮痕跡。殘簋蓋面裝飾瓦紋。蓋面上另有一個“”形的刻劃符號。
簋蓋捉手內(nèi)部吐舌龍紋的線條方折,作風類似甘肅禮縣圓頂山墓區(qū)所出銅器紋飾。圓頂山已發(fā)掘的幾座秦墓,一般認為屬于春秋前期偏晚。裝飾瓦紋的春秋秦簋,見陜西戶縣宋村三號墓(注:陜西省文管會秦墓發(fā)掘組:《陜西戶縣宋村春秋秦墓發(fā)掘演示文稿》,《文物》1975年第10期頁63,圖一六。),一般認為,該墓年代也是春秋早期晚段(注:參看李學勤:《秦國文物的新認識》,《文物》1980年第9期頁25—31;陳平:《試論關(guān)中秦墓青銅容器的分期問題(上)》,《考古與文物》1984年第3期頁60—61。)。由這兩點形制判斷,這件秦子姬簋蓋的年代應(yīng)屬春秋前期。
從殘簋蓋的弧度以及銘文行款來看,簋蓋的殘損幸未傷及銘文。蓋銘8行,每行5字,最后一行3字。按照原銘文行款,可以釋寫銘文如下(無法識別的字用“□”表示):
畤又夒孔嘉
保其宮外
共□秉□受
命□魯義其
士女秦子之
光邵于□
方子=孫=秦子
姬□享。
銘文很不清晰。承蕭春源先生厚意,我得以長時間觀摩原器。觀察認為,有兩方面的原因?qū)е裸懳牟磺逦?、先天鑄造方面的:范鑄不精,鑄造時曾形成許多砂眼;有些筆劃在銘文范上就已經(jīng)斷缺,因此今天從原器上也觀察不到,例如“義”、“女秦”、“光邵”、“方”等字的部分筆劃;又有些筆劃在銘文范上加以筆勢延長,例如“夔”字上部橫畫的筆勢延長,制范沒有修整;2、后天銹蝕方面的:簋蓋銹蝕得比較利害,銹蝕與砂眼結(jié)合,形成許多猶如蜂窩的小孔洞,孔洞的直徑、深度均與銘文筆劃粗細相仿,有時不易區(qū)分。根據(jù)對原器觀察和認識,我做了一個銘文摹本。摹本力圖忠實表現(xiàn)能夠肯定的那些筆劃。上面的說明,是希望大家知道銘文不清晰的原因之后,對這個摹本的可信程度能有所了解。
一
原器銘應(yīng)自器銘讀起,然后連接蓋銘。這與甘肅秦州出土秦公簋(《殷周金文集成》04315)器銘與蓋銘連讀的情況相類似。
根據(jù)我的理解,銘文可斷句并釋讀如下:
……□。又(有)夒(柔)孔嘉,保其宮外。(溫)共(龔—恭)□秉,□受命□魯,義(宜)其士女。秦子之光,邵(昭)于□(夏?)(四)方,子=(子子)孫=(孫孫),秦子姬□享。
不難看出,“畤”字屬上句。其余都是四或五字的短句,且句句有韻:嘉、外,歌部與月部陰、入通押;魯、女,魚部;秉、光、方、享,陽部,魚、陽二部陰、陽通押。雖然銘文中尚有五個字不能釋讀,但是句式的整齊及押韻的規(guī)則可以證明這樣斷句應(yīng)該不誤。
“有柔孔嘉。”“有柔”,《詩經(jīng)》中以“有”字開頭的詞,例如《詩·邶風·擊鼓》“憂心有忡”,毛《傳》釋為“憂心忡忡然”。準此,“有柔”即“柔柔”。“柔嘉”亦為典籍常語,《詩·大雅·抑》“敬爾威儀,無不柔嘉”,毛《傳》“柔,安;嘉,善”,《正義》“使教令威儀無不安審善美”;《詩·大雅·烝民》“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正義》“柔和而美善”。“有柔孔嘉”直譯即“安安然大善美”,與“柔嘉”同義,是稱頌威儀德行之安善。
“保其宮外?!薄氨!?,養(yǎng);“宮外”,外宮,這里當指秦子姬之舍居處。動詞“保”的賓語“其”是指代秦子本人。有關(guān)這一句話的進一步解釋,詳見下文。
“溫恭□秉。”“溫恭”,溫良恭敬。東周金文有“溫恭舒遲”一語來形容人的品性,見王孫誥編鐘銘文(注:上海博物館藏曾子斿鼎銘也有“溫龔(恭)下(舒)遲”語(《集成》5.2757)。)?!氨弊止庞枮閳?zhí)持、操守,銘文“秉”上之字難辨筆劃,因此未摹。猜想“溫恭□秉”一語,是贊揚器主秉性溫柔恭敬。
“□受命□魯”?!棒敗鄙弦蛔植磺逦T胙a為“□受命屯(純)魯”,于字形殘劃不甚相合,僅供參考。
“義(宜)其士女。”“士女”一詞泛指男女百姓人民,例如:《詩·小雅·甫田》“以谷我士女”,《書·武成》“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黃,昭我周王”,師簋銘(《集成》04314)“毆(驅(qū))孚(俘)士女羊?!薄!傲x(宜)其士女”意為:宜其得民。
以上三句組成的復句,其大概意思是:(秦子姬)秉性溫恭(而受到她保育的秦子也能有美好的品行),因此受命即位秦君,宜其得民。
“秦子之光,邵(昭)于□(夏?)(四)方。”“昭”訓為“明”,義近“光”、“顯”,骉羌鐘銘:“賞于韓宗,令于晉公,昭于天子”(《集成》00157—00161),《尚書·泰誓》:“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于四方,顯于西土?!薄坝凇毕轮值纳习氩糠?,似與前面“夔”字上半部分相像,但殘損不清,據(jù)殘劃猜想,或可能是“夏”字。
“子=(子子)孫=(孫孫),秦子姬□(是?)享?!薄跋怼弊稚弦蛔植荒茚屪x,或有可能是“用”字。這句話應(yīng)是“子子孫孫”作主語,“秦子姬”作動詞“享”字的前置賓語。大意是秦子的子孫永遠祭祀器主秦子姬。
綜觀銘文,自“有夔”至“溫恭□秉”這三句,講的是器主德行事跡。這個器主就應(yīng)是后面“享”的對象“秦子姬”。秦子姬之所以得到贊揚和隆重享祀,當然就是因為她養(yǎng)育的秦子能夠“受命”、“光昭于□四方”。由此來看,這個器主“秦子姬”應(yīng)該是秦子之母,“保其宮外”一句中“?!钡馁e語“其”,如前已述,指的也就應(yīng)該是秦子本人。
據(jù)上述原因,此器可以定名為“秦子姬簋蓋”。
二
要理解秦子姬簋蓋銘文,需要用下面這段已校正的《史記·秦本紀》的記載作為背景:
[寧(憲)公]生子三人,長男武公為太子。武公弟德公,同母。魯姬子生出子。寧(憲)公卒,大庶長弗忌、威、壘三父廢太子,而立出子為君。出子五年,三父等復令賊殺出子。出子五歲立,立六年卒。三父等乃復立故太子武公。
唐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說“德公母號魯姬子”,照此解釋,《史記正義》對《秦本紀》的斷句是:
武公弟德公,同母魯姬子。生出子。
《史記正義》的斷句和理解都是錯誤的。1978年,寶雞太公廟村出土一套8件秦公鐘镈(《集成》00262—00269),銘文有“公及王姬曰”,林劍鳴先生指出,“王姬”與“公”是母子(注:林劍鳴:《秦史稿》頁53,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但林先生認為“公”是秦出子,則不確。),王輝先生又進一步指出,“公”是秦武公,“王姬”乃是武公、德公生母(注:王輝:《秦銅器銘文編年集釋》頁15,三秦出版社,1990年。)。由此來看《秦本紀》的記載,可以發(fā)現(xiàn)《秦本紀》的本來意思,是說秦出子跟武公、德公是異母兄弟,出子的生母是“魯姬子”?!棒敿ё印睉?yīng)屬下讀。《史記正義》是因斷句錯誤導致誤解。
據(jù)《秦本紀》和太公廟鐘镈銘所見,秦武、德二公同母王姬,應(yīng)無可疑。現(xiàn)在由秦子姬簋蓋銘文的發(fā)現(xiàn)和考釋,又可以對出子的生母“魯姬子”有所解釋。
如前所述,簋銘“秦子姬”跟“秦子”的關(guān)系應(yīng)是母子。所見的“秦子”兵器,迄今有4戈1矛(注:秦子戈4件:1、故宮博物院藏“中辟”戈,《集成》11352;2、廣州市博物館藏“公族”戈,《集成》11353;3、1994年西安市公安局公交分局繳獲“秦子元用”戈,見吳振烽《秦兵新發(fā)現(xiàn)》之一,載《容庚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廣東人民出版社,1998年,又收入《考古文選》頁93,科學出版社,2002年;4、珍秦齋藏的一件“左辟”戈,見王輝、蕭春源:《新見銅器銘文考跋二則》之一,《考古與文物》2003年第2期。秦子矛1件,見《集成》11547。),在近年流散出去的甘肅禮縣出土早期秦文物中,又有“秦子”鐘,現(xiàn)藏日本(注:見祝中熹、李永平:《青銅器》(遙望星空——甘肅考古文化叢書,敦煌文藝出版社,2004年)彩圖14“秦子甬鐘”,說明見頁116。又見日本MIHO博物館出版圖錄:《特別陳列:中國戰(zhàn)國時代の獸》第6號藏品,MIHOMUSEUM,SPRING2000。)?!扒刈印笔钦l,學界有些意見分歧。王輝先生認為,“秦子”乃是指春秋早期的秦出子(注:見王輝:《秦銅器銘文編年集釋》頁9;王輝:《秦文字集證》頁13—18,臺北藝文印書館,1999年。)。我同意這個看法。據(jù)此并結(jié)合上引重新標點的《秦本紀》那段話,“秦子姬”就應(yīng)該是文獻中的“魯姬子”。《秦本紀》的“魯姬子”,說明此女母家是“魯”國“姬”姓(注:秦漢時代后宮女官的名號有“七子”、“八子”之類,“魯姬子”之“子”,或可能是《史記》根據(jù)晚期女官的稱號來稱呼魯姬,以表明其身份。)。簋銘“秦子姬”的稱謂方式,應(yīng)是“母以子貴”的產(chǎn)物,這種稱謂雖然在文獻中難以找到類例,但并不難理解。
簋銘稱頌秦子姬的言語中,也透露出秦子姬具有不尋常身份。從先秦諸侯的宮寢制度來看,簋銘所謂“保其宮外”,應(yīng)暗示了“秦子”本非太子。古代諸侯燕居在后宮小寢,正夫人與媵、妾分居在小寢的不同宮室?!洞呵铩焚夜辍拔鲗m災(zāi)”,根據(jù)《公羊傳》解釋,此西宮在小寢中,小寢有三宮,分別安置諸侯所娶三國之女,正夫人居中,右媵居西,左媵居東。若以此種制度為準,“宮外”似指秦子姬不在正夫人所居的小寢中宮,這樣看來,“秦子姬”應(yīng)該是秦公的媵妾,其所生秦子的身份自然是庶子。秦子雖為庶子,但銘文說他“□受命□(屯?)魯”、“義(宜)其士女”,又竭力稱贊“秦子之光,邵(昭)于□(夏?)(四)方”,則表明這個秦子已為秦君。銘文“有柔孔嘉”和“溫恭□秉”乃是稱頌秦子生母之母儀美好,這又是說秦子因此受到良好的教育,從而說明他成為秦君的合理性。
據(jù)前引《秦本紀》和太公廟鐘镈銘文,秦武公是秦憲公太子,其生母“王姬”理應(yīng)是秦公的正夫人;現(xiàn)結(jié)合這件秦子姬簋蓋銘文,我們又知道:秦出子(“秦子”)既然是秦憲公庶子,其生母魯姬子即簋銘“秦子姬”,必然是媵妾之屬。傳世文獻跟出土銘文材料的對讀,可以使我們得到如下的清晰觀點:秦憲公曾娶周王之女,而魯國同時以女媵嫁到秦國。周、魯同為姬姓,這符合《左傳》成公八年所說“凡諸侯嫁女,同姓媵之”的婚姻制度。
還應(yīng)指出的是:從銘文語氣可見,這件器物是秦子為其母秦子姬所作的一件祭器。若這一點能夠成立,則魯姬子在秦子在位時就死去,器物的制作年代,不出秦出子在位(前703—前698年)這6年之間(注:按照當時禮制,魯姬子死后最可能被附葬于秦憲公之墓旁。《史記》《秦本紀》記載憲公葬西山(即甘肅禮縣大堡子墓區(qū)),《秦始皇本紀》后附《秦記》則說憲公葬地在衙。我以為,《秦本紀》所見憲公葬在西山說或許正確,希望今后有更多的新發(fā)現(xiàn)和新研究,再有機會來回答這個問題。)。
文獻中關(guān)于春秋早期秦史的記載很簡略。這件秦子姬簋蓋銘文的發(fā)現(xiàn)和釋讀,能夠豐富我們對這段歷史的認識和理解。《左傳》桓公十八年辛伯曾說過,“并后、匹嫡、兩政、耦國”是“亂之本”,杜預(yù)注:“妾如后、庶如嫡、臣擅命、都如國”;《左傳》閔公二年又引述道:“昔辛伯諫周桓公云:內(nèi)寵并后,外寵二政,嬖子配適,大都耦國,亂之本也?!边@四點也是理解春秋史的關(guān)鍵。從銘文與《秦本紀》的對讀中,我們可以感到,“并后”、“匹嫡”的事情或曾發(fā)生在秦憲公世,故而在憲公去世之后,才會有秦三庶長廢太子武公而立出子的數(shù)年亂政。
珍秦齋所藏的文物中,另有器主名“伯喪”的二戈、二矛。我認為“伯喪”是《史記》、《秦本紀》、《秦記》所見的憲、出、武三朝權(quán)臣之首——大庶長弗忌,此人是秦武公、出子廢立事件中的重要人物。我另外為這四件戈、矛寫了一篇考證,請讀者參閱(注:董珊:《珍秦齋藏秦伯喪戈、矛考釋》,載于《珍秦齋藏金——秦銅器篇》,澳門市政廳民政部出版,2005年(即出)。)。
綜合上述,這件秦子姬簋蓋的發(fā)現(xiàn)和釋讀,不但使我們略微窺見了2700年前的一段秦國宮廷秘史,也為學界討論已久的“秦子”諸器斷代問題又提供了一項重要的研究材料,相信一定會再次引起大家研究早期秦國歷史的興趣。以上所論,只是一些不成熟、有待修正的觀點,歡迎讀者隨時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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